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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义凌然大丈夫:开骂皇帝敢得罪,夕贬潮州路八千

唐朝,整个一诗的朝代。

因而,诗人中,是牛人辈出,各领风骚。

比如这位闪亮登场的。

他792年,中进士,两任节度推官,累官监察御史。后因论事而被贬阳山,历都官员外郎、中书舍人等职。

他元和十二年(817年),出任宰相裴度的行军司马,参与讨平“淮西之乱”。其后又因太个性分明,连老大皇帝也敢得罪,估倒跳出来谏迎佛骨一事被贬至潮州。

他长庆四年(824年)病逝,才五十七,追赠了他为礼部尚书,谥“文”。元丰元年(1078年),追封昌黎伯。

不用说了,大家至此已知这牛人大名了——韩愈。

兄嫂育大妻多贤

韩愈为河南河阳(今孟县)人,祖籍河北昌黎,昌黎韩氏为唐代望族,然而到他出生时家道已经败落。768年,母亲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,三岁时,父亲又死了。

韩愈受兄嫂抚育,哥哥韩会长他三十岁,在他十三四岁时,也离世了,他是由嫂嫂郑氏抚养成人。

韩愈天资聪颖,七岁读书,“日记数千百言”,十三岁能文。少时就立了大志,要做一番事业。二十岁到长安考进士,“饥不得食,寒不得衣”,穷得响叮当,二十五岁时,中了第十三名。

登进士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,并不能马上有官做,只有通过了吏部的考试,才能分配官职。接下来,韩愈在博士学宏词科考试又三次落第。

韩愈急啊,开始“跑官”,没钱没势跑什么官?书生的他妄想凭自己的窘境与才华打动权贵,两个月内,向当时的宰相上书自荐,一连写了三封信,可是全都石沉大海。

在长安已是穷途末路,生计都难以维系,灰心失望的韩愈决计离开长安,回到河阳,那里有他新婚未久的妻子,可以为他疗伤。

妻子姓卢,卢氏比韩愈小七岁,生于范阳(今北京市郊)的一个小官吏家庭,父亲卢贻,曾任河南法曹参军,为人正直,因与上司不和,忧愤而死。其母苗氏,出身于书香门第,是卢贻的继室。

受母亲的影响,卢氏工诗擅文。据说,韩愈与卢氏结婚之前,就寄居于岳父家中。两人情投意合,常在一起闲聊。一次,他向妻子吐出心中烦闷,说早年取名“愈”字,就是取“超越”之意,从小就立志超过前人,有所作为,然而科考如此不顺,理想与现实脱节,实是郁闷。卢氏微微一笑,也不多说,写了一首诗:

人求言实,火求心虚,

欲成大器,必先退之。

韩愈是聪明人,一看就明白,这不是说自己太偏激狂躁吗,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,于是,他以“退之”为字,时时警醒自己。

韩愈给人的感觉,一向是正统严肃的,而青年时代的他,也有缠绵悱恻儿女情长的一面,二十五岁那年,他给卢氏写诗:

青青水中蒲,下有一双鱼。君今上陇去,我在与谁居?

青青水中蒲,长在水中居。寄语浮萍草,相随我不如。

青青水中蒲,叶短不出水。妇人不下堂,行子在万里。

以思妇的口吻写相思,情态逼真,女主人公就像“长在水中居”的香蒲,不能随丈夫同行,羡慕起那水中自由漂游的浮萍来。

顾念百姓罪皇亲

公元800年,三十二岁的韩愈经洛阳来到长安应铨选。

铨选,相当于中央组织部门对官员进行的考试,考试的结果公布,要等待接近一年时间。这样,失去俸禄的韩愈在长安相当狼狈,“穷居荒凉,草树茂密,出无驴马,因与人绝”,过得差不多是野人生活。

好事多磨,皇天有眼。熬了一年半载之后,朝廷终于给了一个官职四门博士,官阶七品,相当于高级教员,也就是这个时候,他写了著名的《师说》,“弟子不必不如师,师不必贤于弟子,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”,这样的教育理念,在当时很新潮。他开始在长安声名鹊起,出入韩门的弟子越来越多。

但韩愈内心深处对这样的小官是不满的,这与他“汲汲于富贵,以救世为事”的骐骥之志差距甚大。而且,四门博士的薪水不高,也不够他养家糊口的。除了他自己一家之外,还有哥哥的遗属一大家子,都靠他一个人养活,生存的压力可想而知。

营养不良,操劳过度,年仅三十五岁的他已未老先衰,不光掉了牙齿,还视力昏花,两鬓斑白。

无奈之下,韩愈病急乱投医,写信给当时的京兆尹李实。

李实爱其才,将他向皇帝推荐,韩愈当上了监察御史。

监察御史官阶不高,权力很大,当然也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。

当时,关中地区大旱,长安饿殍遍地,老百姓弃子卖儿,不是一般地惨。但是对韩愈有“知遇之恩”的贵人李实,睁眼说瞎话,对德宗皇帝说:今年虽然有点小旱灾,但庄稼长得好,收成没问题,老百姓的赋税不能减!

韩愈一下纠结了,这可怎么办?

一边是百姓,一边是恩公,何处何从?

韩愈的最终选择是:天下苍生!

他当即上书德宗,反映了关中旱灾的实情,“臣闻有弃子逐妻,以求口食,拆屋伐树,以纳税钱,寒馁道涂,毙踣沟壑……”希望德宗能减免徭赋。

这样一来,彻底得罪了李实。

要知道,相当于北京市市长的李实,是皇亲。韩愈告的这一状,根本没整倒李实,反而个人引火上身。不久,李实暗中使坏,韩愈被贬到广东阳山当县令。

夕贬潮州路八千

贞元二十一年,德宗死,顺宗立,大赫天下,被贬的官员有了出头之日。

韩愈被调到湖北江陵任法曹参军。一年后,他再次被调回长安。

这之后,他的官路就越加起伏了,贬到地方又调回来,然后又贬下去,但总体来说,他的官阶在“螺旋”式地上升,由正六品的国子监博士到正五品的河南令、比部郎中、考功郎中、御史中丞,再到正四品下阶的刑部侍郎,韩愈五十岁。

人到知天命之年,诗文誉满天下,再加上倡导古文运动,维护儒家正统学说,俨然已是文坛领袖,成了士大夫们心中的“泰山北斗”。

元和十四年(公元819年),唐宪宗听说凤翔法门寺真身塔有释迦牟尼的一节手指骨,此塔三十年一开,开则“岁丰人泰”。

宪宗觉得这对国家和人民很吉祥,传令将那节佛骨送到宫中放几天。

佛骨送到宫内后,唐宪宗虔诚之极,亲自供奉,一连几天不上朝。普通百姓也狂热信佛,不惜以香火灼顶烧臂而自残,竞相施舍而破产。

作为刑部侍郎的韩愈,出于维护儒家思想正统地位的目的,拍案而起,奋笔疾书,上《论佛骨表》加以谏阻。

“伏以佛者,夷狄之一法耳,自后汉时流入中国,上古未尝有也……况其身死已久,枯朽之骨,凶秽之馀,岂宜令入宫禁?”

他慷慨陈词大张旗鼓地指出:佛教本来就是外传宗教,与中原国情不符。就算释迦牟尼活在世上,来大唐朝拜,皇帝接见一下即可,没有必要兴师动众。况且“身死已久”,“枯朽之骨”实在不宜放置宫中。

如果说这些言论,还不足以激怒宪宗皇帝。那么惹麻烦不怕事大的韩老先生,接下来的话,十个头也不够砍的了:

汉明帝时,始有佛法,明帝在位,才十八年耳。其后乱亡相继,运祚不长。宋、齐、梁、陈、元魏已下,事佛渐谨,年代尤促,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,前后三度舍身施佛,宗庙之祭,不用牲牢,昼日一食,止于菜果,其后竟为侯景所逼,饿死台城,国亦寻灭。事佛求福,乃更得祸。

汉明帝开始信奉佛教,仅在位十八年。梁武帝舍身施佛,国破身死。信佛求福,终将得祸。

你当皇帝是空气,你当上书是儿戏?果然,唐宪宗阅罢,雷霆震怒,要对他处以极刑。

幸有宰相裴度与崔群,极力帮助说情,龙颜大怒的宪宗皇帝说:他说我信佛过了头,我还可饶恕他,但他说信佛的皇帝都短寿,不是咒我吗?

替韩愈求情的人越来越多,宪宗到底没杀韩愈,把他贬到潮州当刺史。

得罪了老大,脑壳是保下来了,死罪虽免,活罪难饶。这次,被贬远了,远到什么程度?八千里外的潮州,比上次被贬到阳山的境况更坏。

离开京城之时,面对前来送行的侄孙韩湘,韩愈想起自己一心为国,却落得如此下场,不禁悲从中来:

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州路八千。欲为圣朝除弊事,肯将衰朽惜残年!

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。知汝远来应有意,好收吾骨瘴江边。

——《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》

到达潮州后,韩愈就后悔了,潮州恶劣的生存环境超过了他的想象。

到潮州后,他开始反省自己,对皇帝的批评是不是太激烈了,以致连累了家人。他在给宪宗的《谢上表》中,一面叩谢不杀之恩,一面作了深刻的检讨,承认有罪。

驱逐恶鳄注民生

事实上,韩愈在潮州还是很称职的,他关注民生疾苦,驱逐恶鳄,释放奴婢,发展农业,兴办乡校,普及教育,绝对算得上一个好官。

到了潮州,除了兴学种树,做了不少百姓拥护的好事,韩愈还留下了几段有意思的小插曲。

这天,他在街上溜达,偶遇一僧人,长相极为丑陋,尤其是两颗门牙,直接翻出了口外。

本就对佛门中人无甚好感,见此和尚相貌奇葩,韩愈瞬间强迫症发作,恨不得走上前去,直接掰断那两颗门牙。

但身为地方主官,韩愈不能乱来,恶狠狠地瞪了和尚两眼后,便回到了府衙。不到一炷香的工夫,下人来报,说是有个和尚送来一个纸袋。

韩愈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一对长牙,一看就是刚才那位僧人的。

韩愈甚是惊讶:佛门中人如此厉害,竟能机智地看穿我的内心?

于是,连忙派人找回那个和尚。一番促膝长谈后,韩愈得知,这位僧人法号大颠,是潮州灵山寺的主持,学识渊博,声望颇高。

韩愈惭愧不已,赶紧为自己的以貌取人赔礼道歉。此后,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。后人为纪念韩愈与大颠和尚的友谊,便在城里修了一座“叩齿庵”。

韩愈之所以如此提携新人,与他自己的科考经历有关:公元786年,十八岁的他,只身前往长安。连续三年参加科举考试,均以失败告终。又三年,第四次参考,终于进士及第。但在接下来的吏部铨试中,又连续三次名落孙山。十年间,他六考六败——他太知道学子仕子的心啊,他们太不容易了,能提携一把就提携一把吧!

道行天下口碑传

以元和十四年为起点,时光向后翻过273年——这是公元1092年,另一个失意文人苏东坡在不远处的扬州独自徘徊,气贯长虹的《潮州韩文公庙碑》横空出世。

绝世的才情,慷慨的悲歌,雄壮的回响,两代文豪凌越三百年在潮州“相会”。

“文起八代之衰,而道济天下之溺,忠犯人主之怒,而勇夺三军之帅”,苏东坡凛然发问:韩愈一介布衣,何以“匹夫而为百世师,一言而为天下法”?何以“参天地、观盛衰,浩然而独存”?

答案其实很简单——人无所不至,惟天不容伪。

有了韩愈的视民如子,才有了百姓的风调雨顺;有了韩愈的横扫异端,才有了百姓的笃信文行;有了韩愈的知学传道,才有了百姓的耕读传家;有了韩愈的忠诚耿直、浩然正气,才有了百姓的德润古今、道行天下;有了韩愈的乐于天下、忧于天下,才有了百姓的安身立命、安居乐业;有了韩愈的精诚所至,才有了百姓的金石为开。韩愈没有把自己刻在潮州的石碑上,却留在了百姓的口碑里。

天地不言,万物生焉。感戴韩愈在潮州的所作所为,潮州百姓将此地江山以韩愈命名:韩江、韩山、韩堤、韩文公祠、景韩亭、昌黎路、祭鳄台、侍郎亭……草木如有知,能不忆韩郎?自古乐民之乐者,民亦乐其乐;忧民之忧者,民亦忧其忧。信夫,诚哉!

谁也未曾料想,一个卑微行者捧出的虔诚心肠,在此后的1200年,紧贴着大地,散播成中华民族的气度和风骨:

——沿着这道浩浩汤汤的历史文脉,走来了白居易、李商隐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杜牧,走来了范仲淹、黄庭坚、欧阳修、文天祥、杨万里、归有光、顾炎武、朱彝尊、黄宗羲、林则徐……这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文化理想,也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家国诗篇。

——沿着这道枝繁叶茂的历史文脉,与韩愈一起沉吟低回的,是“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关情”的忧患,是“从来治国者,宁不忘渔樵”的叮咛,是“温暖皆如我,天下无寒人”的祝愿,是“我亦曾糜太仓粟,夜闻邪许泪滂沱”的相许相知,是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”的披肝沥胆,是“但令四海歌声平,我在甘州贫亦乐”的祈求和冀望。

——沿着这道光明朗照的历史文脉,曾经生长过灾难、战争、荒蛮、杀戮,重要的是,还繁衍着富庶、光辉、璀璨、梦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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